刘国梁:古今名将白头稀
壹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满江红》
岳飞之词,以《满江红》最为脍炙人口,虽然后人考证,此词有明人伪作的嫌疑,但我始终认为,词中之意与岳飞的身世、情怀最为吻合,即是伪作,作者手段也极高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岳飞的故事不必多讲,无论是岳母所刺之“精忠报国”,是朱仙镇大败金兀术,是高喊着“直捣黄龙,迎回二帝”,还是被十二道金牌追回,被“莫须有”的罪名构陷,被斩首于风波亭……既有赤诚可鉴,亦有荡气回肠,还有悲凉痛恨。
我国历朝历代不乏杀功臣、杀名将的“丰功伟绩”,但像杀岳飞这般“可歌可泣”“惊心动魄”之事,似乎也并不多见。岳飞忠吗?当然。岳飞勇吗?当然。当岳家军所向披靡、渡河北上,当金军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惊呼时,历史的天平似乎向南宋这边倾斜了。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然而,这个“撼”是金军之“撼”,不是朝廷之“撼”。
岳飞功高震主,岳飞“迎回二帝”后如何安置?这些都触及了朝廷的核心利益,所以岳飞必须死。至于死的理由,没有人会在乎那么多,在政治利益面前,任何人、任何功绩,乃至民生国脉,都如蝼蚁一般。
“莫须有”三字,岳飞死了,朝廷的顾虑解除了,秦桧们的荣华富贵稳当了,皆大欢喜。至于抗击金兵、北伐大业,至于沦于铁蹄之下呻吟哀号着的人民,谁会在意他们?
西湖歌舞几时休。
贰
历史会铭记岳飞,也不会忘掉秦桧这般奸佞。
杭州西湖畔的岳庙,岳飞之像神威凛然,千百年来香火不绝。离岳飞像不远,便是秦桧夫妇的跪像。他们也“香火不绝”,只不过他们的“香火”是人们的唾骂而已。
岳庙有两副著名的对联。一副是:“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辨伪真。”相对而言,这副还算写得平和,只是在说正邪不两立而已。另一副却没有这么客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深以为荣,深以为耻。
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副模仿秦桧夫妇口吻的对联:
咳,仆本丧心,有贤妻何至若是?
啐,妇虽长舌,非老贼不到今朝!
只有“痛快”两字可说。
数年前,游玩岳庙,曾写下一副对联:“恨昔年三字沉冤,碑石无言,取宋山河为墓室;想今日一盘危局,泉台有讯,见诸风雨问将军。”苟延残喘的南宋小朝廷,终于还是自掘坟墓,回天无力。
我的一个朋友,也写下了这样一副对联:“大丈夫死则死矣,问将军如此江山,归宋归金何有异;后来者哭便哭之,偏对面一湖烟雨,时浓时淡不知愁。”此联一出,被喷得体无完肤,甚至“汉奸”的帽子也被扣了不知多少。
我却读到了其中的沉痛——“时浓时淡不知愁”。我们对太多的事情“高高挂起”,却不知道那些血与泪,终有一天或许还会洒在自己身上。
叁
我当然不是要写岳飞。
前两天,乒乓球队搞了个大新闻。
本该上场比赛的马龙迟迟没有出现,随后传来他退赛的消息。接下来,是樊振东,接下来,是许昕。伴随着的,是全场热血沸腾的高呼:“刘国梁!刘国梁!”再接下来,是队员在微博上集体发声:“这一刻我们无心恋战……只因想念您,刘国梁!”
事情的起因不必我多说,几个月前,刘国梁刚刚竞聘乒乓球队总教练成功,几个月后,一纸调令,没有任何征兆,明升实降的政治手腕让人作呕。
里约奥运期间,乒乓球队着实火了一把,刘国梁更被对岸称为“不懂球的胖子官员”。谁料一语成谶,我们一面嘲笑对岸的智商,一面发现几个月后,刘国梁真的成了“胖子官员”。可悲,可悲。
我有时在想,如果岳飞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抗争会如何?岳家军与岳元帅共存亡又会如何?答案可能不需要多考虑——螳臂当车而已,甚至结局可能更悲惨。所以,太多熟人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忍受,习惯了明哲保身,习惯了卑躬屈膝。
但乒乓球队的小伙子们没有,这一刻我愿意被他们代表,在他们身上看到的正义和血性,或许这正是这支球队战无不胜的原因。
果然,某机构反应迅速,立刻表态发声,扣上了“置国家荣誉和利益于不顾”的大帽子,小伙子们前途堪忧。正如一个评论所说:“马龙赌上了他的荣誉,许昕赌上了他的现在,樊振东赌上了他的未来。”
这一把,梭哈。
肆
“刘国梁在任时曾说,乒乓球不能中国一家独大,应该有“养狼”计划。
某机构理解得很深刻,他们不必“养狼”,直接“废虎”,岂不是多快好省?
有人希望中国男足达到中国男乒的水平,某机构立刻贯彻了这个精神——以后,我们不但可以输日本韩国,泰国、叙利亚、卡塔尔都可以输,是不是很惊喜?
刘国梁赢了整个世界,却输给了自己的国家。
举国体制最被人诟病的就是这种官僚思维,只要官老爷脑子一热,立刻出台各种“莫须有”的新规定。他们不会考虑市场规律,不会考虑职业背景,不会考虑大众需求,他们所考虑的唯一就是——怎么迎合领导。
于是,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吹的、会拍的,搞技术的不如搞政治的。
抛开某球,看看某机构的其他奇葩规定,哪个不是官僚气十足?抛开某机构,看看其他地方,比如广电……
等等,我有个好建议,把某机构合并到广电,会不会负负得正、以毒攻毒?
伍
实干误国,清谈兴邦。
不想再谈论国家大事,毕竟这类消息该删的删,该封的封,再过几日风平浪静,就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道路以目”,这样最好。
说说我自己。
有人问,你对联写得不错,为什么不去写征联,为什么不加入楹联学会?
我只能苦笑。其实,征联我写过,楹联学会我也加入过,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年少无知。
在我那时尚且幼小而单纯的心灵里,征联应该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内容应该是以文学为标准的,评委应该是在学术或创作方面深孚众望的。然而,我在其中看到了太多的无知与无赖,太多的逢迎与肮脏,不知多少比赛由官僚主导,结果惨不忍睹。我想象中的文学,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同样,我也曾以为楹联学会是个高大上的组织,是一群为了楹联事业呕心沥血之人聚在一起的组织,是钻研学术、创作精品的组织。然而,我还是误会了他们。当我看到这个组织每天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时,当我看到这个组织的领导层一大半都是各种不懂对联的高官和将军时,当我看到这个组织的最高奖项的诸多得主可能连一副合乎平仄的对联都写不出来时……这种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以上两段必须向许多躺枪的朋友道歉,参加征联、评联以及各级楹联学会的成员中,有大量我尊敬的朋友和名家,有大量真才实学或兢兢业业付出着的人们,相信各位也会明白我想说的是某种不正常的风气而非举着机关枪横扫一大片。
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不要让官僚的风气污染到各个角落,就是这么简单。这是个人人都明白但都不想说的道理,但终会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道:看,皇帝是没有穿衣服的。
陆
我最渴望的是自由和正义,固然“人生于世,身不由己”,但至少也可以让自己的心灵追求一番。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既没有多么伟大的精神追求,但也不至于蝇营狗苟地畏首畏尾。
当你所追求的和不得不面对的形成强烈反差之时,这种失落乃至悲慨的心理自然可以想象。
又想到岳将军的另一首词,与人们印象里的慷慨激昂不同,这是一首低沉回转之词,仿佛在深夜向人们静静诉说自己的心事,充满了孤独、彷徨、无奈、失落、壮志难酬、不被理解的痛苦。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岳飞《小重山》